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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樹成院士:勇闖“無人區(qū)”,探索“0到1”

            2023-09-08 08:14:32來源:中國青年報

            在漫長的生命演化史上,地球曾發(fā)生過5次生物大滅絕,最為嚴重的是距今2.5億年前爆發(fā)的“二疊紀末生物大滅絕事件”。一些科學家曾猜想,是外星體撞擊地球引發(fā)了這場毀滅性災難。穿越漫長的地球歷史,這個千古之謎如何破解?

            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地質大學(武漢)教授謝樹成及其團隊通過一種特殊的“信使”——地質微生物,揭開了那場大災難背后的秘密。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謝樹成時常鼓勵學生:“要敢闖無人區(qū),做‘從0到1’的研究,要有勇氣和膽量做‘天下第一人’。”在沒有坦途的求學時代,執(zhí)著的謝樹成總能在迷宮中望見星光。從事科學研究期間,他8年中兩度問鼎國家自然科學獎。不久前,他還問鼎國際有機地球化學領域最高獎——阿爾弗雷德·特雷布斯獎,成為該獎項設立40余年來,首位獲此殊榮的華人科學家。

            從一位浙江農村的少年成長為中國科學院院士,這位地球生物學家借用自己畢生熱愛的地質微生物研究寄語青年一代:“人類個體就像微生物一樣,微觀尺度的努力往往能夠積聚出宏觀尺度的力量。”

            “好老師會改變人的一生”

            1967年10月,謝樹成出生于浙江省龍游縣模環(huán)鄉(xiāng)上向塘村的一個農民家庭,在兄弟姊妹5人中排行老二。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謝樹成每天放學后,先幫家里打好水、干完田里的農活,再寫作業(yè)、復習功課。到了暑假的“雙搶”時節(jié),他跑到田里幫父母搶收搶種,“曬得比泥鰍還黑”。

            清貧的鄉(xiāng)村生活沒有埋沒這個勤奮好學的少年。1982年中考時,他所在的模環(huán)中學僅有兩名學生考入浙江省重點中學衢州二中,謝樹成便是其一。

            由于英語比較薄弱,謝樹成剛到衢州二中時被分到了英語排名最靠后的班級,“全是全校英語較差的”。因此,學校安排剛從浙江師范大學英語專業(yè)畢業(yè)的潘志強擔任班主任兼英語老師。

            “一位好老師,有時會改變人的一生。”潘志強犧牲休息時間,連續(xù)兩個暑假為全班50名同學無償補習英語。令謝樹成印象最深刻的是,潘志強每天都會拎著一個錄音機給大家播放英語新聞,并逐句解釋,“給我們打下了扎實的英語基礎。”進入大學后,謝樹成還收到過10多份英文素材,都是潘志強郵寄的。

            謝樹成不負所望,每天清晨早早起床,在宿舍里聽英語磁帶,4年從未間斷。即便是大二到北京周口店野外實習,他都隨身帶著收音機。讀研究生后,他每天堅持寫英文日記,還拿過全校英語競賽的二等獎。英語的短板補上了,為日后謝樹成閱讀外文期刊和英文寫作打下了良好基礎。

            “在幫助別人中成就自己”

            1985年,謝樹成被武漢地質學院(中國地質大學(武漢)前身)分析化學專業(yè)錄取了。他入學后不久,改革的春風吹進大學校園。時任校長趙鵬大提出,進行人才培養(yǎng)改革,從全校錄取的1300名大一新生中選出30人,成立地球科學實驗班,進行跨學科的人才培養(yǎng),同時學習地質學和非地質學兩個專業(yè),五年學制拿雙學位。

            挑選過程要經過筆試、面試。謝樹成的一名室友特別想報考,又不愿一個人去,就央求“老好人”謝樹成陪考。謝樹成認為學分析化學專業(yè)很好,可是拗不過同窗的盛情邀請,因此參加了考試。

            人生往往充滿戲劇性。走出考場,室友向謝樹成吐槽:“專業(yè)課面試題目太難了,都回答不上來。”室友最終與夢想擦肩而過。而陪考的謝樹成卻考上了。

            按照培養(yǎng)計劃,地球科學實驗班實行淘汰制,學習成績跟不上的學生就要退出,再行增補。一年時間要學完兩年的課程,學生每天的課排得滿滿當當。嚴格的培養(yǎng)要求造就了良好學風。曾潤鋒是謝樹成的室友,他清晰地記得這樣一幕——大家每天清晨出門,至晚方歸,晚自習歸來,其他班級的同學紛紛站在走道里,向他們“行注目禮”。

            回憶起這位院士的青蔥歲月,不少昔日的同窗好友形容謝樹成質樸善良、急公好義。

            從礦產系金屬專業(yè)考進實驗班的夏圣猛生病住院,父母遠在農村,謝樹成便陪著他做完手術,住院期間天天看望他,還從自己的生活費里擠出一點錢,給他買來平日里奢侈的雞蛋炒粉。

            大二時班級組織去黃石鐵山實習,到了目的地清點人數時發(fā)現,一名男同學忘了下車。謝樹成擔心同學找不到地方,叫上幾個人,沿途一段一段地找,把人尋了回來。

            謝樹成以自己的大學生活為例建議年輕人,少一點拘泥于自我的小世界,多一分為他人提供幫助的心。幫助別人,可能看似對自己的學習、事業(yè)沒有直接的助益,但溫暖對方、培育真摯友情的過程,潛移默化中也滋養(yǎng)了自我。

            “在‘無人區(qū)’做從0到1的研究”

            武漢地質學院圖書館有一間教參室,里面存放著大量外文書籍、雜志,平日里只有老師可以進入。學校為地球科學實驗班的學生開了自由進出的“特權”,這一度令其他班學生無比羨慕。

            每到周末,其他同學或外出游玩、或參加舞會,謝樹成則一頭扎進教參室閱讀外文期刊,這極大地拓寬了他的知識面。多年后回首,謝樹成認為,系統的、大量的閱讀是他大學期間收獲的最重要的學習方法,“寬廣的視野決定了成才的方向”。

            4年時間里,謝樹成年年是“三好生”,畢業(yè)時成績位列前茅,獲得了免試攻讀研究生資格,成為殷鴻福院士的研究生。謝樹成與導師交流,準備跟著他做古生物方向的研究。拿著放大鏡觀察了半輩子各類化石的殷鴻福卻建議弟子另辟蹊徑:著眼于國家未來需要,研究生物跟金礦銀礦形成的關系以及相互作用,即生物成礦作用。

            從古生物轉向生物成礦成為他科研路上的巨大轉折。

            研究生物成礦需要做模擬實驗,在殷鴻福的支持下,謝樹成在學校地勘樓開辟出一個房間,買回燒杯、錐形瓶、培養(yǎng)箱等各類實驗器具,培養(yǎng)各種各樣的藻類,白手起家創(chuàng)建了生物成礦實驗室,并逐步擴展成分子地球生物學實驗室。

            此后,他還引進分析脂類單體同位素的大型儀器,成為國際上第一個開展脂類單體氫同位素與古氣候研究的學者,開拓了從碳同位素向氫同位素的大發(fā)展時代。

            謝樹成鼓勵弟子去做“從0到1”的研究,成為拔尖創(chuàng)新人才。“當然這其中一定會遇到萬千挫折,它考驗遠見、定力、愈挫愈勇的意志力,但一旦成功了,你就是開山鼻祖。”2008年,謝樹成拿下人生第一個國家自然科學獎。這段科研經歷,就是他自己走過的“從0到1”。

            生物大滅絕的模式與原因一直是國際公認的研究難點。其中一個棘手的科學難題是,如何確定2.5億年前海洋動物遇到大災難時的海洋環(huán)境。

            為了獲取精確的數據,謝樹成和團隊歷時五年,從微生物的分子化石中尋找答案。他們從浙江煤山金釘子剖面上采集了系列巖石樣品,進行微生物分子化石的測定,并在此基礎上發(fā)現了微生物及海洋環(huán)境的兩幕式變化,成果發(fā)表在國際科技期刊《自然》上。“想起那段激動人心的日子,艱苦又快樂。”謝樹成感嘆,面對瓶頸的時候,“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啃下硬骨頭。只有坐得住,才能有一番作為。”

            隨后,他利用微生物進一步拓展第四紀古氣候的研究。這些開拓性研究讓謝樹成發(fā)現:地質微生物能夠很好地記錄氣候環(huán)境變化,他和殷鴻福由此提出了以發(fā)展地質微生物為主題的新學科——地球生物學。2017年,謝樹成和團隊的研究成果“地質微生物記錄海洋和陸地的極端環(huán)境事件”入選中國古生物學十大進展。

            在國際上,由于謝樹成及其團隊在地球生物學領域的突出貢獻,中國因此被國際學者稱為“發(fā)展地球生物學的一支國際領導力量”。

            2023年,謝樹成榮獲國際有機地球化學領域最高獎阿爾弗雷德·特雷布斯獎,成為自1979年該獎項首次頒發(fā)以來,全球獲此殊榮的唯一一位華人科學家。

            每次與青年學生交流時,謝樹成都鼓勵大家把個人目標“跟國家需求結合起來”。這位地球生物學家始終站在祖國需要的最前沿。而今,謝樹成瞄準地質病毒,嘗試探索地質病毒如何影響地質過程。“想要找到病毒必須具備良好的技術手段。”地質病毒不像普通病毒,沒有核酸和蛋白質遺留下來,大部分甚至連脂類也沒有。“這就需要創(chuàng)新思維,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挫折是人生的寶貴財富”

            對地質學專業(yè)學生來說,到野外考察是家常便飯,與野生動物相遇不可避免。謝樹成讀研究生時常到川西北的野外考察,只能住在帳篷里,有時燒飯的香味一起,就能看見不遠處的草叢里匍匐著一只狼。為了對付狼和熊,他們的帳篷里時刻準備著防身武器。

            但熱愛攀登的人最熟知“無限風光在險峰”。

            1997年,謝樹成在中國科學院蘭州冰川凍土研究所做博士后。中國、美國、俄羅斯、秘魯、尼泊爾5國科學家登上青藏高原,到海拔8000多米的希夏邦馬峰考察。大部隊的任務是從希夏邦馬峰獲取冰芯,進行古氣候研究。

            在藏語中,“希夏邦馬”意為“氣候嚴酷之地”。這座雪峰十分危險,考察途中,一位美國科學家就因嚴重的高原反應不幸離世。

            在此之前,謝樹成從來沒上過青藏高原。導師姚檀棟院士擔心他的身體,不太同意他去。“我認為機會難得,最終說服姚老師讓我去了。”

            謝樹成和科考隊住在海拔5800米的營地,每天要上到7000米高的地方采雪,趕在太陽下山之前把雪背回營地融化,以便馬上提取冰雪里的有機物。

            一天清晨時分,謝樹成第一個起床,獨自向高處進發(fā)收集冰川雪樣。頭晚雪下得很大,漫天大雪蓋住了原來的上山路線和冰裂隙。突然,謝樹成一腳踏空,掉進了冰裂隙。好在下墜時隨身背的、用于取雪的大桶卡在了冰裂隙中間,才救了他的命。他一點點地攀回地面,等到大部隊趕來時,他全身已沒有絲毫力氣。

            劫后余生的謝樹成帶著樣本一頭扎進科研,從樣本中檢測出石油殘余物。他分析,海灣戰(zhàn)爭中油井燃燒產生的煙塵在全球擴散,一部分受西風帶影響進入了青藏高原,而被雪冰“記錄”下來。謝樹成由此成為高原雪冰微生物脂類與季風關系研究的第一人。

            本世紀初,謝樹成已取得了一些創(chuàng)新性成果,他因此獲得了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的資助。他注意到,由于實驗室的不斷發(fā)展,空間顯得有些擁擠。于是他向學校申請,希望能稍微拓展實驗室空間,但由于條件限制未能如愿。盡管那時有其他單位為他開出了更優(yōu)越的條件,但謝樹成毅然回絕,既沒有抱怨,也沒有向別人訴苦。“年輕人氣盛,如果受不了這個氣,可能就立馬走了。但人生在世,總是要遇到些挫折,不能受了委屈就跑。”謝樹成說。

            2005年,謝樹成及其團隊圍繞微生物與生物大滅絕,在國際期刊《自然》發(fā)表了一篇文章。

            這本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卻遭到了一些國際權威科學家的批評。盡管創(chuàng)新的東西總是容易引起質疑,但年輕的謝樹成還是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他沒有為此爭辯,而是不斷地尋找證據,在國際權威期刊上陸續(xù)發(fā)表多篇論文,相繼獲得專家學者的認可和支持。

            謝樹成說,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肯定會碰到逆境。“從現在起學會直面它,增強自己的‘逆商’。”他常以自己的人生經歷鼓勵青年學子,把挫折當成人生的寶貴財富,在逆境中錘煉面對困難的勇氣、解決困難的意志力。

            謝樹成的實驗室有句口號:“以小見大,微力無窮。”他這樣解讀:每個年輕人心里都有一團夢想之火。要保護好這一點微光,當無數個微光聚在一起,就像微生物一樣,一定可以為改變這個世界做點什么。

            立根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雷宇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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